埃托雷起得很早。他把起球的被子踢到一边,一个打挺坐起来。再从地上捡起几件褪色的衣服,套在身上。
隔壁和上铺的室友还在打鼾,声音比闹钟还大。还好他有习惯,也并不需要闹钟。
公共卫生间是肯定没有的。一楼的一角有一个水龙头,楼里的人就在那干所有需要水的事。至于镜子,只能走出去,对着一楼的脏玻璃凑活一下了——只要不让里面住着的老太太看到就行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今天是大日子,要比往日稍微像样一点。埃托雷从三楼下来,在那里洗了脸,刷了牙,甚至还刮了刮胡子。
他的毛发由于脏的不成样子,几乎已经变成灰黑色了,看不出的发色。
等往回走的时候,同院的几个人也打着哈欠,左摇右晃地走下来,胡乱议论着一些无聊的事。年久失修的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,让人担心。
“尼奇,那酒怎么样?”
“劲儿大,昨晚就那么醉倒啦。”
“你不能总追着他们要钱,得给点喘息的机会。”
“那女人,今天不抓住,她就得跟别人跑......”
“你听说了那件事吗?什么藏宝图?”
“南区的茶叶又要涨价了。”
“小孩子的话你也信,好好干你的活。”
“那座城叫什么?卡洛斯?”
“早上好,埃托雷!”
埃托雷稍微点头致意,然后戴上他最喜欢的帽子。那帽子已经修补过好几次了,每次戴都得小心,避开缝线的地方。
他是一名搬运工。每个月的这个时候是移动城市的对接日,也是他们这些人赚钱的大好机会。只有在这一天,他才会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,还要把衬衫的扣子系上。
从移动城市上卸下来的货物,会通过自卸卡车和驼兽牵引的平车,运到各个中转站点。在这里,就轮到身强力壮的搬运工出场了。他们要把货卸下来,再装到火车上。这之后,它们才能到达泰拉的每个角落。
大大小小的包裹堆在库房的角落里,人影来回穿梭,每个人都扛着东西。吆喝声此起彼伏。房顶的几台源石大灯照着,让人睁不开眼。
第一趟列车来了,从站台那边传来了空气的呼啸声,还有轮子摩擦铁轨的刺耳摩擦声。
汗水和胶水味混合在一起,列车又往其中混进了一股机油的气味。此等酸爽,一般的居民进来了,都要捂住鼻子,退避三舍。
然而,在埃托雷看来,这才是这份工作真正的提神剂。
他大吸了一口,让它进入鼻腔,钻进双肺,充满大脑。这样一来,搬运工的一天才算正式开始。
由于都是外来人,他这个本地人在这里反而有点扎眼。也没几个熟人,除了几个来法兰克打工的钉子户。他们每月都来两次,剩下的时间不知道在哪里溜达。
“艾德,早啊!”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。是一个阿达克利斯,一手拿着一个包裹,肥肥的尾巴上还挂着一个桶,里面装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活物。
埃托雷半蹲下,吃力地用双手扛起一段原木,放到肩上。
“罗恩!今天打算搬多少啊?”
“至少半个金币吧!你呢?”
“十个里拉吧,差不多啦。”
“祝你好运!”
对方没多废话,带着一堆重物,稳稳当当地走了。
埃托雷叹了口气,干他的活去。
到了中午,仓库墙上的闹铃大叫起来,细小的铃锤摇摆着,叮叮当当地敲着自己硕大的黄铜脑壳。
似乎他今天明显精力不足。去墙上的终端察看,连三个里拉都没搬出来。不管怎么说都太少了。
他带着一身臭汗,找一名鲁珀管理员理论。对方掐着鼻子,拿出便携终端,远远地拿给他看。尽管如此,埃托雷还是看出了问题。
“当我不识字啊!”埃托雷大声叫道。
“怎么说话呢,这儿写的三个!”
“还有一个子儿的奖励呢。”
“胡说,哪里有?”
埃托雷一个闪身上前,一把强过终端,点开后面的附属链接。
“*叙拉古粗口*,看清楚没,奖励!”
对方却并不认为他是来讲理的,于是后退一步,抽出腰间的警棍,举到头顶。另一只手挡在身前,大喝一声:“退后!”
这一声起了反效果。埃托雷没有动,周围的几个工人却放下了手里的活,靠近过来。
在这种地方,工人都必须抱团,否则谁都好过不了。
管理员的警棍指指这里,又指指那里。见势不妙,他还是收起了武器,不情愿地拿出了终端,在上面点击一番。
“你的一个子儿,吃里扒外的东西。”
鲁珀说着,一口痰下去,正好吐在埃托雷的旧靴子上,速度溜走了。
埃托雷无奈地在地上蹭蹭脚,把那点污迹和地上的土混起来,让它不那么显眼。回头一看,刚才帮他的人群已经散去了,仓库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混乱。只有名叫罗恩的阿达克利斯还留在原地,和他唠起嗑来。
“你没事吧?”他问道。
“切,我人当然是没事了,还好有你们。可心里不好受。”
“能好受嘛。最近这帮狗腿子,态度越来越差了。”
“态度差也就忍了。还越来越抠门。”
“对啊,打我们骂我们就忍了,钱还不给够。都是那个维尔......呃......”
“维罗娜。”
“总之就都是她的错。她上台之后,就一直不给我们这些外地人好脸子看。这个女人!要是她爹还在......”
“她爹对我们也没好多少。”
“是没好多少,可能让人活下去啊!要是再这样,我还不如回阿卡胡拉得了。”
“你不怕把病传给部落?”
“自己在树林子里求生呗,人还能饿死不成。”
“还真能饿死,我现在就快饿死了。不说不高兴的事儿了,吃饭不!”
“吃啊,饿坏啦。哪儿?”
“西门的莫罗老爹。”
“什么?”
“莫罗老爹!”
“法兰克‘最正宗的’卷饼。怎么,和我们吃一样的了?”
“别寒碜我!是要请你。”
“呦,今天是什么日子?一心攒钱的艾德也要请人。”
“我埃托雷只把钱花在刀刃上。”
“那走吧!”
说实话,这所谓正宗的卷饼,并没有多么的好吃。饼煎的太糊,又太厚,导致猪肉反而没有熟。鬼知道有多少寄生虫。西红柿切得也太大,到了嘴里口感生硬得很。
再加上,那老爹总是提前半小时就预备好了卷饼,放在保温层里,有人买才拿出来。整个卷饼都是凉的,要是秋冬还更甚。
这无非就是欺负埃托雷这样的搬运工,在重体力劳动之后饥不择食。老爹还不知道从哪引进的做法,加入了芝士和猪油,整个饼也大了一号。这样做出来的卷饼早就失去了原本的味道,却迎合了工人们的生理需求。
可有好几次,有人看见,老爹给本地人和游客拿出的卷饼。虽然没人看清里面到底加了什么,但从那些人满意的表情来看,那和这分明就不是一种东西。
两人坐在草坪边上,脖子上披着沾满灰尘和机油的毛巾,啃着他们可怜的午饭。
“看什么?”埃托雷从卷饼里扯下一块培根,问道。
“没什么。”罗恩丧气地说。
“你说这个,算了吧。给咱们这些打工的也就吃这些啦。”
“你说为什么呢?明明都是一样的人。”
“我想,人和人应该还是不一样的吧。”
“明明都是买东西的。”
“那也还是不一样。”
“怎么个不一样法子?”
“你想......游客和本地人,这些上等人,他们吃了,介绍给朋友,也是上等人。说出去,莫罗老爹的卷饼是上等货色。”
“然后怎么?”罗恩从卷饼里单揪出半个小西红柿,像听故事一样,砸吧着嘴。
“然后嘛,你想啊,咱们吃了,说出去怎样?”
“你别卖关子啦,我想不出来。”
“那都是工人吃的呗。工人吃的东西,那肯定是不怎么样的,上等人就不会来吃。”
“可我们去买,他也能赚钱啊!”
“赚的多少就不一样了。你这一个饼做出来花半个子儿,赚一个子儿。它们是一个子儿对三个子儿,你说他乐意卖哪个?”
罗恩用右手挠挠脑门儿,尖尖的爪子碰着长满鳞片的秃脑袋,发出刨子一样难听的声音。
“有点儿复杂。”
“你就想,人总喜欢和富贵的人接触,就行啦。”
“艾德,你想的真多,能想出好多我们想不到的东西。”
埃托雷用尖尖的犬齿撕下一块饼来。他还想叹气,差点呛到。
“想得多有什么用呢?这个地方,想得多不能当饭吃。”
“真是委屈你啦。”
“说什么呢!别把我从人堆里摘出去。”
“可是我一直就想着这么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你想的这么多,你又是,呃——本地人。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们在一块儿呢?”
“你是什么意思?”
“我是说,你看看周围。”罗恩用自己拿着卷饼的手,往四周一挥,“这是外地人干的活。你是法兰克的居民,脑子又好使,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活计。”
埃托雷没有看他,低着头。就着水龙头里的自来水,狠狠地灌了一口,把嘴里剩下的东西咽下去。腮帮子却没停,带动着尖牙交错运动着,还漏下一滴哈喇子。不知道是在回味刚才吃的东西,还是在念叨着什么。
罗恩摇摇头,长长的嘴巴差点撞到埃托雷的脸。
“我晓得,大家都有自己的故事。你就是这么喜欢卖关子,每次我问到了,你都不想说。行吧,咱走了。”
说罢,他把剩下的一半卷饼从油纸里抽出来,高高举起。脖子一仰,一松手,卷饼就掉进了他那半条小臂长的嘴里,就像把一枚硬币丢到许愿池里那么轻松。然后揉揉肚子,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。
这时候,刮起一阵风,把路上的浮尘吹了起来。传来了类似爬行动物的,沉闷的打嗝声。
埃托雷还留在原地。直到远处的站点的铃声大作,他也没回过神来。
是啊,为什么呢?
读者没有看错,这仍然属于本系列。本系列有一部分群像章节没有写拉普兰德,但却是必要必要的情节。算是作者的尝试,请各位读者多担待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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